夏天来了,我们干点什么吧
卡卡在线上问我,现在你最想做什么。沉吟了半晌,我说,我现在最想穿一条花里叽咕的大裤衩,把黑色T恤围在脖子上,趿一双大两号的拖鞋,到湖南大学的东方红广场去遛哒遛哒。要走累了,往毛爷爷下边一坐,抽棵烟,看看过往的大学生美女,不准还能捡上一段艳遇。
卡卡说,呸,看你那流氓样。母狗都不会看上你。
真快。又到夏天,又是六月了。每年的六月,我总要折腾点事出来。前年离家出走,去年毅然退学,今年更是骇人听闻——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写作者,为高贵的灵魂而写作。如果说以前的决定还算得上有勇气和骨气的话,今年的决定实在只剩下傻气了。高贵,这真是个话题,我一遍遍地揪心自问,一遍遍地诘责自己,我高贵吗。
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个座,每次从地下通道走过给流浪歌手丢下两钢蹦,前不久在火车站跟小偷干了一架。想来想去,也就干过这么点高贵的事了。这就算高贵了吗?我无比地怀疑自己。人最恐惧的,莫过于怀疑自身,对自己的所做的一切都不再相信。于是,我问别人,我高贵吗?
卡卡说,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高贵。
余江说,别折腾了,二十几岁的人了,正正经经找个事做,攒点钱娶老婆吧。是啊,岁月真不饶人,下个月就满23岁了,青春也就这么着到头了。回首一望,白茫茫一片,除了这条命,要啥没啥。海俑说,除了生命和诗歌,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。我行吗?
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却一遍遍地安慰自己:人活着,总得干点啥吧。
谢军在电话里说,我要结婚了,你回来吧。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:这小子准干坏事了。事实证明,我的猜测无比正确。当他老婆腆着五个月的大肚子笑吟吟地看着我时,我却看到了一旁谢军的愁容满面。他一次次地自我解嘲,一不留神就要当爹了。记得刚退伍回来那阵子,一帮战友里边就谢军一人没女朋友,这下他反倒成了第一个结婚的了。我嘴里说着,哥们,青春就这么给糟蹋了。心里其实嫉妒得要死,妈的,怎么就没个女人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呢?
县城这两年的发展,实在够得上迅猛,一座座高楼大厦拨地而起,骑着摩托车在环城路转悠了一圈,我差点都迷路了。站在东塔岭下面,看着或远或近工地上那些汗流浃背的民工,我找不到任何归属感,我实在不愿意承认,这就是我的家乡。
在我的记忆里,我的家乡永远停留在那个至今还通不进汽车的小村庄。那条磨得精光发亮的青石板路,那些穿着补巴裤打赤脚四处乱跑的孩子,那些佝偻着身子在田间插秧拨草的劳力,老柏树下面摇着蒲扇纳凉哄着孩子睡觉的老人,摆开棋局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,那里才应该是我的家乡。可是在我无比地思念着他们的时候,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。回到村里,孩子们远远地站着,像看从火星上来的怪物一样打量着我,低声叫着“叔叔”时,眼神里满是置疑。我照照镜子,一头秀发光泽健康,还远远谈不上“乡音无改鬓毛衰”啊,怎么你们就不认识我了呢?
在“家乡”与“非家乡”之间,我难受而且迷惘地徘徊。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。在县城里,每天由哥们带着,跟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杯来盏去,像商品一样被哥们推销着:这是我朋友,在外面打世界,做大生意的,快成百万富翁了。多亏我脸黑,不然真得找块豆腐撞死。把这身肉卖了,估计能凑齐个一万块吧,找一百个我,多难的一件事啊。
喝酒其实应该是一件挺高兴的事,糟蹋酒却实在是痛苦无比。他们拿上大大的海碗,倒上看上去像白开水的红薯白干,来,兄弟,初次见面,喝一杯。这叫杯吗?这至少都得叫碗。可是没有人来听我纠正他们的用词不当,他们的眼里只看到那一碗碗酒,他们要看着那些酒一滴不剩地从喉咙流进我的胃里。他们酒量并不比我好到哪去,我无数次地看着他们走进厕所,满嘴腥气地走出来,甚至有时嘴边还带着微微的血丝。我不知道生命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,但对我而言,它意味着活着,哪怕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。生命不是如此用来践蹋的,找个借口,我溜了出去,大街上华灯初现,电影院门口三级片的宣传画面硕大无比,剧院边一群穿着三点式的姑娘搔首弄姿,高音喇叭里呼喊着:走一走瞧一瞧,过一过看一看,五元一张,五元一张,发不了家,也致不了富。看南国姑娘肌白如雪,看北方女孩风情一般。
走进一家网吧,打开QQ,信息栏里很多女孩请求通过验证。她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,更多的是喜欢我的文字,想跟我聊聊文学,想问我怎么能写出那么好的东西,她们的话让我觉得肉麻无比:“我真崇拜你”。我觉得自己真无耻,写一些狗屁初通的文字,就让人顶膜礼拜,我算什么东西啊我,诱骗无知少女也不是这么个章法啊。
我越来越惧怕谈到文学。在无病呻吟的日子里,对一些漂亮的词汇进行组合,然后美其名曰地称之为散文;稍微成熟了一些,觉得文字只是表层,更重要的是思想,一个伟大的作家首先应该是思想家,于是我日以继夜地读着名著,揣摩着伟大作家们的写作动机;再然后,发现五千年前的人和今天的人,骨子里的东西从没变过,用个概括性的词语来说,那叫“人性”,觉得自己要发现人性,刻画人性,天天傻呼呼地分析着身边的每一个人。再然后,就是现在,我忽然不知道怎么来理解“文学”了,甚至觉得,它无非是一种渲泻,一种自身的需求,就像有些人喜欢赌,有些人喜欢****有些人喜欢拿着钱当纸烧,他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。某一个寂寞的夜晚我振臂高呼:文学就是手YIN。有人回答我:话糙理不糙。
对不起,原谅我上面用到了“伟大作家”这个神圣的字眼。我觉得自己玷污了它。
雁子问我,我也问她,我们这叫什么事啊,天天耗在网上,跟谁较劲似的。雁子,我无法回答你,就像你无法回答我一样。我只知道,我抽过大麻,吸过白粉,可我说戒就戒了,说不沾就再也不沾了。可是网络,我实在无法戒掉。我决不是逃避现实,现实中我虽然没有在五星级酒店刷卡的气派,但也没穷到饿肚子的地步,我用不着逃避。我不想再用“空虚”或者“寂寞”之类的字眼来回避这个问题,虽然我不能像个勇士一样站出来剖析,但我也不愿成为懦夫。
痛苦的根源在于不能停止自己的幻想。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,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,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,前人遗留下来的这些美仑美奂的诗词害人不浅,我甚至想,就是死,也要像李白那样掉进江里摘月亮而死,那该多美啊。
骂我傻B吧,我绝不怪你。
似乎跑题了。我想说的是,关于这个夏天。夏天,我们干些什么呢?我跟老巍说,我们上岳麓山卖矿泉水去吧,晚上提一箱子,沿着麓山路卖雪糕,估计一天挣个百八十的没问题。老巍说好啊,我过两天就来。我说,言不正名不顺,公司开张也得起个名吧。老巍说,好,中国地摊冷饮专营公司成立了!董事长老秦,总经理老巍。
看,我们的构思多牛B,早些年还说三年赶美五年超英呢,我们可是一步就跨进了共产主义,从一名不闻的穷小子跃身成为董事长和总经理级别的人物了。
耀宏叫我过去吃饭,旁边的姑娘穿着超短裙,大腿上那条蓝得刺眼的大动脉让我热血贲张,白花花的手臂诱惑着我摸上一摸的欲望。可是我不敢,她的高傲拒我于千里之外,我只有干瞪眼的份。如果我有钱,我可以大把大把地砸到她头上去,估计她看不上我,也会看上这些钱。可是我有吗?为什么我是穷人?我要呐喊。
可是在这个几年听不到鸟叫的城市,连回音都没有。我的呐喊,只有自己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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